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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出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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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出事

◎可不能再出事了◎

*

天陰沈沈的, 何皎皎隨蘇皇後到達坤寧宮時,下起點細雨。

蘇皇後一直牽著她的手,二人進主殿時, 殿內已候著四五位的婦人。她們紛紛起身迎上來,皆紅腫著眼眶,形容急切。

“郡主娘娘,郡主娘娘……”

蘇月霜的娘親張氏一連疊聲喚著何皎皎, 快步過來想要拽她的手。

蘇皇後輕輕咳了一聲,“嫂嫂。”

她將何皎皎往身後擋了擋。

張氏似乎反應過來,慘白臉上擠出一惶惶哀笑, 硬止住了腳步。她且原地福身行了一禮, 顫巍巍的,“臣婦心裏慌張, 失禮了,請郡主娘娘勿怪。”

其它婦人見狀,也都彎腰拜了拜。

再見張氏, 婦人幾乎瘦得脫了相, 何皎皎不太敢認, 再一撇張氏身後諸位夫人,哪個不是萎靡不安,憔悴模樣。

“嬸嬸真是折煞令儀了…”

何皎皎鼻尖酸澀, 膝蓋剛彎了彎要回禮,蘇皇後扶住她小臂, 拉著她往首座上行去。

“都堵門口作甚, 我坤寧宮還少你們一張椅子坐麽?”

蘇皇後一邊招呼宮婢們扶幾位夫人都去坐下, 故意用了輕快的語氣。

何皎皎無措極了, 低頭亦步亦趨的跟著蘇皇後坐下。

眾人只好落座, 強作歡顏陪笑了一陣。

“郡主娘娘…”

少許,仍舊由張氏先開口,她穩著聲音對何皎皎笑:“您還未及笄呢,月霜怎麽能這麽不懂事,給您面前擺酒呢?”

她話問得委婉,聲嗓柔緩,仿佛怕嚇著何皎皎一般。

明明她自己都快要忍不住淚。

“本來都不讓我喝的……”

婦人小心翼翼的樣子,看得何皎皎難受極了,酸澀堵得她說不太出來話,無助瞥向蘇皇後。

蘇皇後握緊她的手,安撫地笑了笑,“好孩子,沒事的。”

何皎沈下口氣,也硬撐著露出笑來:“大姐姐和月霜姐姐都管著我,不讓我喝的。”

“我跟她們賭氣,一個人坐到一邊兒誰都不理。”

“月霜姐姐、阿敷姐姐、環兒還有小儀她們……想逗我開心,就趁人不註意,把酒盅藏袖子裏,偷偷過來餵我……”

“這群孩子……”

張氏眼睛紅腫,帕子掩唇似是想笑,一大滴淚卻是砸下來,她最後捂著嘴,傷心不已啜泣起來。

“後邊……後邊我喝趴下了,我、我醒過來就到老祖宗院裏,什麽、什麽都……”

不知不覺,何皎皎已是淚流滿面,她哽咽著低了頭,覺得沒有臉面對她們,“對不起,我什麽都不記得了,對不起……”

“嗚嗚…真得對不起……”

何皎皎撲進蘇皇後懷裏,泣不成聲。

其它幾位夫人也再忍不住,竟是流著淚跪到大殿,朝蘇皇後磕起了頭:“皇後娘娘皇後娘娘,臣婦求求您,求求陛下,一定要把她們找回來啊。”

“郡主娘娘,您再好好想想,怎麽可能什麽都想不起來呢,臣婦求求您了!”

“我家那丫頭從小到大半點兒風吹雨淋都沒經過,怎麽受得住這樣的蹉磨?!”

蘇皇後聽得紅了眼,場面失控,她至少不能再失態,先摟了何皎皎哄,“令儀,好孩子,都是哪群膽大包天的賊人使壞,跟你沒關系的,沒人怪你的。”

“別哭了,別哭了,我們令儀最乖了,嚇著你了?”

蘇皇後摟緊少女肩膀,手輕拍她單薄背脊,沈聲道,“令儀,你先去後頭坐,別怕。”

她讓宮婢領何皎皎去隔間。

理了理衣袖,蘇皇後再擡眸時端起嚴厲神色,喝道:“都給本宮起來,成什麽樣子了?!”

“嫂嫂,我去慈寧宮前跟你們怎麽說得?”

她看向張氏,不由得嘆息哀然,“不許哭了,不許嚇著令儀了,還鬧成這樣。”

“非要見令儀,見了又能如何?人家一個小姑娘能怎麽辦?”

蘇皇後這幾天一直被她們纏著,被纏著喘不過氣了,別無他法,才讓何皎皎過來一趟。

宮婢嬤嬤上前硬把人攙起來摁回座椅上,慌亂一陣,婦人哭聲哀求不絕,直往人腦子裏鉆。

何皎皎不敢往那邊再看一眼,眸中噙淚匆匆一拜,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往隔間走。

宮婢撩開隔間珠簾,她腳步卻是一僵,身後刺來一道極淒厲的哭嚎,“娘娘,月霜手指頭被他們砍了!”

“你哥哥哄我說是嚇唬人的沒人敢傷她,可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,我還能認不出來嗎?!”

“郡主娘娘?”

宮婢擔憂的一聲,喚得何皎皎回了神,她止不住淚,幹脆捂了耳朵奔進隔間,假裝自己聽不見婦人們的哭泣。

她們都是家中嬌慣長大的女兒家,不谙世事,亦不知愁苦,偶爾使使小性子,會跟別家小姐比比衣裙釵環……可這難到是什麽天大的罪過嗎,要讓她們用這樣的劫數去還?

若是她那日沒有醉酒離去,她如今又是何種的境地。

何皎皎不敢想。

大約過去一盞茶的時間。

雪蕊端了熱水進隔間,擰幹帕子讓何皎皎捂一捂眼睛,“殿下,省得等會兒眼睛疼。”

何皎皎抽抽搭搭的接了,卻被熱氣刺得眼睛生疼,她眨了眨眼,不肯捂了,丟下帕子往門廳處瞥了瞥。

殿裏啼哭聲漸微,人聲低喃,斷斷續續。

“郡主娘娘。”

雪蕊擰了根新的熱帕子,何皎皎心思不在這兒,繞過她輕步走到門廳邊,隔著珠簾悄悄往主殿裏看。

其它幾位夫人都散了,主殿裏只剩首位鳳座上的蘇皇後,張氏伏在她膝頭,仍舊在低泣著。

蘇皇後在哄勸張氏,輕拍著張氏的背說著什麽。

何皎皎聽不清,卻看見蘇皇後動作忽然頓住,仰了頭拭淚。

她眼角刺痛,跟著落了淚,怔怔站了會兒,心思凝重正要退回隔間,聽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趙嬤嬤領人跑進殿內。

似見大殿內沒有旁人,趙嬤嬤驚慌失措,直接顫聲大喊道:“娘娘,您們快去禦書房看看吧,相國、相國他心疾犯了,說是看著快不行了!”

蘇皇後猛地起身:“我爹怎麽了?”

她攜蘇氏急匆匆離去。

何皎皎坐回隔間裏,小臉已是煞白。

蘇相國素有心疾之癥,他年事已高,原定今年等太子大婚後便引退。

怎麽會在禦書房犯了心疾?

“郡主?”

何皎皎臉色難看至極,雪蕊皺了眉憂聲問道:“要不我們回去了?”

“等一等。”

何皎皎攥緊帕子,一時惶惶竟不知身在何處,眼前發著白,“再等等吧。”

等什麽呢,她說不清楚。

可是……老天爺,不能再出事兒了。

何皎皎這一等,等到了晌午,蘇皇後不見人影,也沒有人回來傳話。

坤寧宮當值的宮婢見何皎皎魂不守舍,將她引到後院暖閣去坐了,恭敬問道:“郡主娘娘,您要在坤寧宮用膳麽?”

主人家都不在,何皎皎怎麽好再留著,她起身要告辭,門廳珠簾垂珠亂撞,讓人動作粗魯地撩開。

淩昭昂首闊步,氣沖沖的走過來,“布膳,吃了再走。”

蘇皇後告訴他何皎皎還在坤寧宮,她一時回不來,怕何皎皎一直等,讓淩昭過來把人接回慈寧宮去。

何皎皎卻是一眼看見,淩昭面上一道凝得黑紅的血痂。

她登時眼前一黑,心煩意燥:“你又和誰打架了?!”

事情一樁接一樁,讓人眼花繚亂猝不及防,偏淩昭怎麽還能到處惹是生非。

淩昭手背用力往臉上搓了搓,他再端起盞茶飲盡,方長出了一口氣,“三哥和五哥,他兩不講德行,打不過還喊人。”

他臉上血痂搓掉了,又搓得傷口浸血出來。

何皎皎過去瞧了瞧,見他身上沒有別的傷,捏著帕子下意識要給他擦臉上的血,隨機反應過來,帕子摔他臉上去。

“你能不能安生兒點,他們又哪裏惹著你了?”

淩昭扯了她帕子自己胡亂的擦,一邊嫌棄道:“香得要死。”

何皎皎磨磨牙,忍了,且按耐住等他回答。

淩昭就攥了她帕子不松手。

少年朝她看過去時壓了眉,神情難得正經嚴厲,“他們笑話二哥,說他把外公氣死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何皎皎不由得抓緊淩昭袖子,跌坐在他身旁,驚詫之餘以為自己聽錯了,“你外公……?”

淩昭看少女兩只眼睛又紅又腫,吶吶無聲,唇都白了數分。

他卻忽得展顏,“瞧把你嚇得,沒事,人醒了,母後跟著回蘇家去了。”

好半晌何皎皎緩過氣來,往他身邊挪了挪,憂慮問道:“到底怎麽回事啊?”

淩昭頓了頓,他垂了眸,神情竟有些恍惚,“二哥跟外公在禦書房裏爭了兩句。”

綁人的賊匪神秘莫測,不見蹤跡,怕再出事,淩行止這幾日讓羽林衛給淩昭放了假,宮門也不準出了。

他閑得無事,賴在他二哥身邊,今日湊到禦書房旁聽,結果看了一場鬧劇。

淩行止查出幾個武將不對勁,決定全城戒嚴,再調派禁軍一路設卡,往京城周邊城鎮查去。

可蘇相國不同意。

“二哥說,此事定不可能是綁匪為了要贖金,他懷疑有人謀反叛亂,再這麽畏手畏腳,表姐他們說不定都要沒命了。”

少年聲嗓沈沈,拖著一點兒啞,“外公說,二哥要是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,表姐她們就算安然無恙回來,清白名聲沒了,又還有什麽活頭。”

“兩人誰也不讓誰,外公忽然捂著心口就倒了。”

半晌,何皎皎出聲問:“那…月霜姐姐她們,真得半點消息沒有麽?”

淩昭斂聲,搖搖頭。

何皎皎看少年有些沒精打采的,張了張嘴,不想和他說這些事兒了。

也沒他們插手的地兒啊。

宮婢布膳上來,何皎皎便給他遞了筷子,“用膳吧,十三爺。”

兩人在坤寧宮蹭了一頓飯,後淩昭送她回慈寧宮。

進慈寧宮後,淩昭也不走了,老實坐到太後病榻前,陪老人家說了一下午的話。

何皎皎跪坐在太後寢殿外間的案幾旁,抄《本願經》替老人家祈福,屋外雨時停時落,時疏時急。

她本來心裏亂得很,聽著雨打枝葉劈啪,其中少年聲嗓不急不緩,混她手中毛筆簌簌沙響,倒是不知不覺,神怡心靜了。

往昔所造諸惡業

皆由無始貪嗔癡

從身語意之所生

一切我今皆懺悔

以至於身邊何時坐來個人,何皎皎都沒註意到,一擡頭看見少年英挺側臉,長睫傾下。

窗外春雨淅瀝,清潤透綠芭蕉,他垂眸在翻看她剛抄好的經文,“如是我聞……你什麽時候信這些了?”

他語氣略有乏味:“都是些屁話。”

“你小聲些。”

何皎皎先往太後臥榻處瞥了一眼,打開淩昭的手,低斥道:“老祖宗聽見了得教訓你。”

她其實不懂求神拜佛這一套,自然也不太信,不過誠心替老人家求個心安。

屋外天色將黑,雪蕊拿了針線過來裝訂,屋裏子檀香混著藥香清淺,很是安靜。

她再瞧了瞧淩昭,他把絨絨抱過來,橫在一側的貴妃椅上逗貓玩。

“你還不走啊?”何皎皎攆人了。

淩昭用手指跟他的“威武侯”對陣,看也不看何皎皎,許久突然一句:“你管爺走不走?”

何皎皎眼下沒心思跟他鬥嘴,不走就不走,誰管他啊。

他以大欺小,逗得絨絨摔到地毯上,好半天跳不上去。

淩昭看貓倒騰著四條小短腿折騰半天,無情嘲笑道:“它是不是越來越肥了,何皎皎,你後頭少餵點兒。”

何皎皎過去抱了絨絨進懷裏,沖他哼道:“你才肥,我們絨絨吃得下。”

絨絨跟著喵嗚兩聲。

該用晚膳了。

淩昭在,老祖宗打起點兒精神,起來和他們一道用了膳。

服侍太後晚間用藥,待老人洗簌歇下,何皎皎松了口氣,也準備安歇。

誰知剛一跨出門廳,淩昭一把拽了她走,“你先回去換身沒這麽招搖的衣服,爺帶你出宮。”

何皎皎沒反應過來,“出宮幹嘛?”

他果然有事,怪不得。

淩昭腳步不停,拉著她上了回廊,“帶你看房子去。”

雪蕊跟幾個宮婢提燈在後邊追,夜色裏團出一連串橘黃光暈。

看房子,什麽房子?

何皎皎一頭霧水地蹙眉,身心皆是疲憊,有氣無力地,“你還有心思玩啊?”

她甩開淩昭的手,躲到宮婢身後去,煩他得不行,“我不去。”

多大晚上了。

淩昭大步上前,威脅道:“你走不走?!”

“不走。”

便見少年沈著臉過來,模樣挺怵人。

何皎皎以為他要犯渾,讓宮婢們退開了,秀眉一豎,準備和他硬碰硬,“你幹嘛?!”

淩昭一把拽住她衣袖子,薄唇抿直了面無表情,“去嘛。”

他哼唧出來兩個字,拉著何皎皎衣袖晃了又晃。

何皎皎:“……”

去嘛。

她跟淩昭先回玉瓊殿,不太情願,“什麽房子非要今晚上看,還在下雨呢。”

淩昭牽著她的手舉到回廊外,挑了挑眉,好不得意。

嘿,雨停了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佛經摘自藏菩薩本願經。

男女主現在就是那種“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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